幸福是温暖的电极
廉价幸福
问：幸福的人脑子里有什么？
答：一块电极。
我没疯———将电极植入人的头部，通过电刺激让人产生幸福和快乐的感觉———这样的技术已经被应用于抑郁症治疗。
看完有关的报道后不禁哑然。也许某一天，我们所渴求的满足感、成就感，也能通过那块小小的电极所发放的电磁刺激传送到我们的中枢神经———无需额外的付出，幸福竟如此简单和廉价———这可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对付严重抑郁症最有前景的治疗方法不是药片，而是一个永久植入脑部的电极，它会不时刺激大脑，让患者产生幸福的感觉。将来，幸福就是一片电极这么简单？
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最后希望
两伏电流迅速顺着电线在黛安妮·海尔的大脑中迸发，数百万的神经元都接触到电流。海尔感到一阵温暖，她的脸微微发红。突然之间，这个房间在她眼里变得更加明亮了。20年来第一次，海尔笑了。
手术前：
“那时的我已是穷途末路。”
海尔刚过30岁不久，抑郁症就开始侵蚀她的心灵。36岁那年，在海军服役了12年的海尔因抑郁症的缘故不得不退役。她回到学校，当了一名理疗师。她拼命工作，努力忽略自己日渐增长的忧郁，忽略自己面对朋友、家人时的无能为力，更别提去接近一个陌生人。她试过很多药物，频繁地做治疗，然而病情还是加重了。
从1999年起，她再也没有工作过。她开始采用电痉挛疗法（ECT）。但这种疗法不但不起效，还影响了她的短期记忆力（这是常见的副作用）。2005年，海尔听说了马龙关于脑部深层刺激手术（简称DBS）的研究，她的主治医生向马龙提交了跟字典一样厚的申请资料，里面记录了海尔对这种精神疾病长期以来的对抗过程，但他们没有收到回复。
2006年，海尔几乎离不开沙发了。她整日穿着宽松的衣服，除了看电视什么也不做。她要花四周时间才能说服自己起来打扫房屋。那年秋天，海尔打电话给医生说，她再也无法承受了。“那是非常黑暗、阴郁的一段日子，”海尔回忆说，“我完全没法正常过日子。”
此时命运却开始垂青海尔。第二天，马龙致电海尔的主治医师：他想见海尔，如果海尔还愿意的话，并考虑看看海尔是否是参与测试的适合人选。这种审查将持续数月，但海尔一点儿也不在乎。“那时的我已是穷途末路。”她说。DBS是海尔最后的希望。
手术中：“我觉得很快乐。”
在克利夫兰外科手术中心编号为11的病房里，黛安妮·海尔正躺在手术台上，她剃光的后脑勺被一张塑料帘子遮住了。四根大头针，两根在前额，两根在后脑，将一个钛金属环固定在她的头颅上。病床前，围着一名麻醉师、几名护士，以及她的精神科医师。
那张塑料帘子的背后，神经外科医生阿里·雷扎伊正在细细查看海尔的大脑，通过他在病人头骨上钻出来的两个小洞，观察那蜿蜒的苍白的大脑，夹杂着细细的红色血管。由于大脑里没什么痛感神经，只是局部麻醉了海尔的头部，所以，手术过程中，海尔是清醒的———某种程度上的清醒。
手术台上的海尔紧闭着眼睛。雷扎伊将一根跟钓鱼线差不多粗细的电线从她头骨上左边的洞里缓缓插入。一旁，插入电线的路径在利用海尔脑部核磁共振成像的数据精确重现的3D图像上清晰可见。他的目标是控制人精力与情绪的那一部分神经。当电线触及目的地后，雷扎伊在海尔头颅右边的洞里重复了这一程序。90分钟后，海尔大脑中部接上了两个电极，现在是将它们启动的时候了。
在海尔的精神科医生唐纳德·马龙的示意下，两伏电流（足以驱动一只腕表）迅速顺着电线在海尔的大脑中迸发，数百万的神经元都接触到电流。海尔感到一阵温暖，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突然之间，这个房间在她眼里变得更加明亮了。眼前的几张脸孔、头顶上的圆形大灯、天花板，似乎就变得更清晰起来。马龙问她感觉如何。“我觉得很快乐。”她回答，显然自己也很诧异。“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爬起来，干什么都行。”她的表情比她的话语更能说明一切。20年来的头一回，头上还带着个金属环、头顶有两个洞的海尔笑了。
手术后：“我每天醒来都感觉充满力量。”
手术六个月后，海尔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在精神黑洞里封闭了20年的人。她精力充沛，活力十足。她跟人握手时非常有力，并直视他人的眼睛。这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还经常爽朗地大笑。现在的她每周都要步行50英里，与家人亲密无间，在邮局里她还会跟陌生人聊天。她的笑容是持久的，自然的。
手术后一个月，海尔植入的电流发射器开始作用，马龙一直在调节电流，以寻找最佳的频率。然而，海尔的抑郁症还没有被完全战胜。这种病仍会因生活中的一些悲哀的事情发作，例如家人的死亡。所以马龙与其他医生十分关注每个病人的生活状况。一旦海尔开始觉得绝望或悲伤，马龙就可以调整电流发射器来让她走出阴霾。
当海尔被问到是否因精神健康被一台机器所操纵而感到不安时，海尔摇了摇头。她说，她不会记得自己胸腔里有一个电流发射器，脖子上蜿蜒的两条电线一直深入她的大脑。“我每天早上醒来都感觉自己充满力量。”她说。
下一步，自动调节电流
这些被保持在一定限制内的DBS测试已经相当鼓舞人心。2005年，多伦多科研小组发现六名病人中有四名出现了不错的进展。今年早些时候，德国波恩大学精神科医师托马斯·斯卡里普弗的研究小组宣称参与手术的三名病人全部因此受惠。克利夫兰－布朗合作小组也报告说，70％的病人取得了显著疗效，他们中有一半人已经完全痊愈。
明尼阿波里斯市有一家为DBS生产硬件的美敦力公司正和食品与药物协会合作，策划一项抑郁症与DBS的大型研究———参与测试的患者将达100人，科学家将在一半人身上做六个月测试，之后再换另一批人，以对比两批人的测试结果。埃默里也在计划主导一个盲法测试。
克利夫兰－布朗合作研究小组甚至开始考虑开发下一代技术。像雷扎伊就希望植入的传感器可以察觉到大脑回路某些不正常的举动，并能对此发出必要的刺激以对其进行纠正。在克利夫兰医疗机构生物医学工程师查理斯·斯坦纳的协助下，他亦正开发一种可以向某一特定方向输出电流的多功能电极。这种电极将产生更为精准的电流，以便精神科医师可以根据病人的情况对电流发射器进行调节。
疯狂猜想：科技造幸福
DBS疗法日趋成熟，可能在未来，所有人都可以在体内植入电极，按一下按纽就可以轻易获得幸福的感觉。到那时，爱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链接：DBS疗法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DBS作为针对行为失调的一种治疗方式问世。迄今有超过4万名病人做过这种手术，他们大部分是帕金森患者。手术中，电流通过刺激、控制身体运动的神经节与延髓，能使病人颤抖的四肢平静下来。
但在海尔以及另外16名患者身上所做的DBS，却是首次应用于治疗抑郁症。在埃默里大学与多伦多大学，还有其他病患在接受测试。具体数目不详，据称北美有近50名受试者就这样在大脑里插着电线走来走去。
DBS究竟如何刺激脑部细胞？科学家们还不得而知。雷扎伊认为DBS是对轴索———每个神经细胞的中心导管起了作用。这些套着蛋白质的纤维的作用就像微型电缆，将信息从一个细胞传递到另一个细胞。雷扎伊认为，电流可能拓宽了轴索的宽度，信息的流通量因此加大———特别是正确的信息。他希望，从长远来看，分辨出被破坏的轴索可以协助科学家开发诊断及治疗抑郁症的新方法。
质疑
这种方法安全吗？
像海尔这样药石无灵、电痉挛疗法也不见效的患者，让人无奈地发觉，现代科学对抑郁症的了解真的很肤浅。这也是为什么DBS疗法会引发诸多棘手的科学与道德问题的原因。大多数帕金森患者已超过60岁，但抑郁症患者往往才20来岁。圣地牙哥加州大学的精神科医师尼尔·斯维德娄质疑道，这种方法安全吗？患者可要带着植入体内的硬物过上六七十年啊！
幸福感，多少才足够？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幸福感要多少才足够。海尔的精神科医师用一个手动装置激发海尔胸口植入的电流发射器。虽然有些患者希望自己操控仪器，但马龙表示，让病人自行控制不太可能。因为如果电压不慎过高的话，可能会对大脑造成损伤。“这可不是什么美容神经学，”他说，“这事关治疗一种可致命的疾病。”
图：黛安妮·海尔在体内植入了电极和发电器，她的精神病医师通过一个便携装置调节电流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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